下午三点,阳光斜照进略显凌乱的房间,手办柜的玻璃反射出细碎的光。李哲正戴着耳机沉浸在最新一集动画的片尾曲里,偶然一瞥,整个人僵住了——就在手办柜旁边的白墙上,凭空凸起了一个轮廓。
那并非水渍或裂缝,而是一个清晰的、约莫篮球大小的隆起,表面有着近似石膏的质感,却隐隐流动着某种非现实的光泽。更令人窒息的是,随着他的注视,那轮廓正在缓慢地“生长”、细化。先是额发的线条,接着是紧闭的眼睑轮廓,高挺的鼻梁,微抿的嘴唇……不过十几分钟,一张栩栩如生、甚至带点某热门动画女主角特征的“浮雕脸”,赫然印在了他出租屋的墙壁上。
李哲的第一反应是揉了揉眼睛,掐了自己一把,又重启了路由器(宅男式排错)。但那张脸还在,安静,诡谲,仿佛一直在那里。他凑近,没有呼吸声,没有温度,只有墙漆的味道。他颤抖着伸出手指,在距离一厘米处停下——他不敢碰。这不是现实该有的东西,却又是如此具象地“存在”于此。
恐慌如冰水漫过脊背,但紧随其后的,是一种荒诞的、近乎狂热的熟悉感。这张脸,他认识。不,不是现实中的认识,而是那种在屏幕另一端,隔着无法逾越的“次元墙”,陪伴了他无数个夜晚的、虚构的熟悉。他曾为她欢笑,为她揪心,在社区的讨论帖里为她辩护,甚至梦到过模糊的影子。而此刻,她(或者说,它的形象)以一种绝对物理的方式,嵌入了他现实世界的壁垒。
次元墙,那个宅文化中用来调侃现实与虚拟世界不可逾越之隔阂的词语,此刻成了一个冰冷的双关。一面是心理与文化的隔阂,一面是物理与空间的墙壁。而它,正在被“突破”。
接下来的几天,李哲的生活被彻底颠覆。他不敢告诉任何人,请假窝在家里。那张脸没有进一步的动作,只是存在着。他开始对着它说话,起初是试探性的问候,后来变成了日常的唠叨,动画的吐槽,工作的烦闷。他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沉浸于动画——当虚拟的形象以如此突兀的方式“降临”,屏幕里的世界反而显得虚假起来。他长久凝视那张墙上的脸,试图从石膏般的质感里寻找一丝灵动,但什么都没有。它只是一个精致的、错误的“投影”。
他查阅了大量资料,从精神病理学到都市传说,从建筑结构异常到罕见的真菌共生形态,一无所获。科学解释苍白无力,超自然假设又太过惊悚。他停留在一种自我解嘲的认知上:或许是他过于炽热的情感,过于长久的凝视,让那堵象征意义上的“墙”不堪重负,发生了某种诡异的“泄露”或“倒灌”?幻想渴望实体,而实体承载不了幻想全部的重量,于是坍缩成这样一个静止的、怪异的纪念碑。
一周后的夜晚,李哲从浅睡中惊醒。月光下,他看见那张脸似乎……微微转向了他的床头。是光影的把戏吗?他打开灯,一切如旧。但那种被“注视”的感觉挥之不去。
他做出了决定。第二天,他买来了最厚的、印着巨大动漫角色海报的挂布,仔细地将那片墙壁,连同那张脸,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。然后,他第一次主动约了朋友出门,去爬山,去看真实的、人潮涌动的街道。他仍然喜欢二次元,但开始尝试更多三次元的兴趣。
那个被遮盖的凸起,再也没有动静。它成了一个秘密的界碑,标记着一次幻想对现实的短暂“越界”,也标记着一个宅男认知的微妙转折。次元墙或许依然存在,但李哲明白了,真正需要守护和调和的,并非那堵物理或心理的墙,而是自己面对两个世界时,那颗能够区分、欣赏并安住于当下现实的心。有些热爱,正因为隔着距离,才显得纯粹而美好;而当距离以最不可能的方式消失时,带来的可能不是惊喜,而是存在本身根基的动摇。
房间恢复了往日的模样,只是多了一幅永远不敢揭下的海报。偶尔,在夜深人静时,李哲会觉得海报后面的墙壁,传来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、类似叹息的振动。但他不再深究,只是调高耳机的音量,让来自另一个次元的、安全距离外的音乐,充满这个现实的小小空间。